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共敌不如分敌，敌阳不如敌阴。
——《三十六计》第2计
一
林素心摇了摇身子，一个踉跄跌坐在了椅子上。怒火攻心，只有三分是演的，七分倒是真的。果然江鸿声快步冲了上来，扶住她，急问：“妈，你怎么了！”周素心脸色苍白，指指自己摔在桌上的Kelly包，气若游丝地说：“高血压药。”江鸿声手忙脚乱翻起来，扒拉几下无果，心焦之下，把包整个倒翻在桌子上。还是苏唯按住了他，只翻了两翻，就捡出两瓶药来，轻声细气地问：“阿姨，药片是白色圆的，还是胶囊的？”
林素心手撑着头，闭着眼，但其实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收在心里。这时候睁开眼，冷冷打量了苏唯，朝她左手努努嘴。那双手很灵巧，但是不细嫩，一根根青筋暴起，一看便操劳过度。苏唯快速打开药罐，问江鸿声：“吃几粒啊？”江鸿声手足无措站着，张嘴呆了半天，嗫嚅道：“我不知道。”还是苏唯看到了林素心的手势，就着温水喂她喝下了两粒药。
偌大的一间办公室里，三个人一时都没有了声息。良久，林素心才叹了一口气，虚弱地说：“鸿声，你这次是铁了心要气死妈妈是么？”江鸿声的气势已经全部被打压了下去，结结巴巴说：“妈，我不是要气你，但苏唯真的是个好女孩，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单纯善良的女孩。你只要跟她相处两年，我保证……”
林素心听到这里，胸口起伏，呼吸急促。她痛苦地用手按住胸口，好一会儿，才从嗓子里憋出哭腔：“你真的就不准备认我这个妈了是么？我们孤儿寡母熬到今天，你就为了一个女人，要跟我恩断义绝了是不是啊？”江鸿声的眼眶红了，急着分辩：“妈，不是的……”林素心素来刚强，现在眼泪一串串落下来，嘴唇抖了抖：“你爸爸去世锝早，妈妈养大你不容易。别看今天我们什么都有了，你小时候的事情一点不记得了？你2岁的时候发高烧，还跟着我在外面跑业务，我抱着你跑了六站地去医院，你记不记得？你那时候多乖啊，人烫得像只火炉，嘴里都说胡话了还安慰我，妈，我乖的，鸿声乖的……”
很多年了，林素心在家里家外都是女强人的形象，杀伐决断不苟言笑。江鸿声也很多很多年没有听她再提到小时候的事情了。心里一揪，便情不自禁上前捏住了林素心的手臂，把头靠在了林素心的肩膀，也跟着哭了起来。
“阿姨，”忽然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这幅母慈子孝。苏唯挂着泪水，上来牵住林素心的另一只手：“阿姨，是我不好，都是我的错，我不应该跟鸿声相爱，把你气成现在这样。我明白的，我和鸿声的家世差得太多，没有办法帮助他。你们母子情深，我更不应该来破坏你们的感情。都是我的错，你不要怪鸿声了，我走就是了。”
说到这里，苏唯一个转身，说走便走，没有半点拖泥带水。江鸿声急了，一跃而起拖住她的手，左遮右挡地拦下来：“苏唯，你去哪里？你不要走啊。”苏唯顿一顿，一身倔强突然瘫软下来，在江鸿声怀里哭得梨花带雨。江鸿声急了，朝着林素心嚷：“妈！妈！你非要让苏唯走，我就跟她一起走！”
林素心冷冷看着，面无表情。最天真最善良的从来是自己这个傻儿子。不识人间疾苦久了，自己从小也没多花心思管教，所以才会几下就给人拿捏住。但林素心自有照妖镜，早就照出了那个叫苏唯的女孩的原型——一个父亲滥赌母亲重病的女孩，爱情对她有多大的意义？爱情是江鸿声这种富二代的天、地、江河岁月。但只要他任性，天地改颜，也只是在一瞬间。而在苏唯，爱情的奢侈，譬如夜半打工回家时前廊上的一抹月光。除了发呆时候看看，既不能吃，也不能喝，形同虚设。
她叹了口气：算了算了，今天这出苦肉计是唱不成了。儿子傻、小女孩厉害，什么停了他们信用卡都是瞎折腾。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，家业不给他，难道还能便宜别人么？这个把柄在苏唯手里，就算穷他们几年，除了生母子嫌隙让苏唯展示情比金坚，还能有什么用？苏唯是穷惯的，她不在乎多穷几年，她看的是长远。而自己这个傻儿子呢？恐怕以为是打角色扮演游戏，还跃跃欲试呢。
硬拆是拆不散的。林素心迅速判断了形势，得出了结论。看着眼前激动的满脸涨红的儿子，和小鸟依人的苏唯，也只能强打精神把这出苦命鸳鸯的戏唱到底。她叹一口气，做出慈母的姿态：“算了，鸿声，从小到大难得看到你坚持什么，既然这次你硬要自己选，妈妈就相信你。”
江鸿声先欢呼起来。他像没头的苍蝇，抱着林素心跳，又搂着苏唯亲。只是苏唯不敢相信。她愣在那里，一颗心像乒乓球一样来来回回地荡，但慢慢地，脸上的笑容再刻意都遮不住了。是做梦么？她转头，看着孩子般一团欢喜的江鸿声，不敢相信：就这样，梦想成真了？她再望向林素心，那个女人的眼睛似乎在笑，但又有寒风的凛冽。苏唯的笑容僵住了。
二
穷人的孩子早当家，苏唯四五岁就开始当家了。苏唯妈妈没病倒前，对这个女儿也并没什么好。除了和赌徒老公打架，就是想生儿子。苏唯有过一个弟弟，在送走几个妹妹后，五岁时她终于有了一个弟弟。童年的记忆里，她就永远在干活，躲挨打。爸爸输钱了，她要挨爸爸打；爸爸打妈妈了，她要挨妈妈打；好不容易爸爸赢钱了，吃饭时候一口肉还没送到嘴巴里，弟弟哭了，她依旧要挨打。她唯一的愿望，是像老师说的，考学考出去，考到一个不用没日没夜干活，不会挨打的地方去。
苏唯十二岁，一天夜里，半梦半醒时，听到父母商量让她辍学去南方打工。“十二岁太小了。”“小啥？甜妞和水香不是都去了？”“她走了，家里的活谁干？春生谁带？”“你这个死婆娘，懒死你！几天不打皮痒痒了是吧？她不去打工，我们以后靠谁养活？你儿子以后上学娶老婆靠谁？”
那一夜的天真凉，凉到人心里，生生地痛。苏唯收拾了两件衣服三个锅巴，在一片鼾声里，咬着牙推开了家门。走走歇歇，也沿街乞讨，最后，终于到了省城。她谎报年纪，说自己十五了，工资要得又少，于是在一家宾馆当服务员。每天打扫客房，换床单，洗床单，厨房忙的时候还要去帮厨。床垫那么重，手上像灌了铅，但她依旧咬着牙往上抬。床单上总有各种肮脏的液体，洗衣机洗不干净，就只能她手洗。手在冷水里肿了起来，她望着屋顶，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过了差不多一年，忽然在省城的街上遇到了学校张老师。张老师一把拉住她：“苏彩娥，可算找到你了！你家里出大事了，你弟弟半年前发高烧，送到医院没救过来。你妈妈伤心啊，就这样落下来病根，一病不起。你爸也找不见了。”苏唯有点愕然，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张老师以为她难过得糊涂了，赶紧安慰她：“苏彩娥，别打工了，跟老师回去念书吧。你底子好，成绩好，家里遇到那么大的事情，我跟学校申请，给你减免学费吧。”
苏唯心动了。没有人打自己了，又可以念书了，比起留在这里洗床单怎么样？
见识了外面的世界，再回到家，觉得所有事所有人都变小了。她不是从前那个苏彩娥，而躺在床上那个病恹恹的女人，也不再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。儿子死了，老公跑了，留下苏唯妈妈一个人。身体弱，不要说干活，走两步路都要喘好一阵。夜夜咳嗽，五脏六腑和着血一起咳出来。但她舍不得死，拖着、捱着，终于等到自己的一线生机。当着学校老师的面，她一把搂住苏唯：“心肝宝贝，妈妈的心肝宝贝，你都去哪里了？妈妈想你都想病了呀！”
苏唯打了一个冷战，胃在痉挛。但张老师很高兴，高兴得直抹泪。
又回到所有家事一肩担的日子。但好在，免去了学费，留了一级，苏唯又可以再上学。某一天，忽然来了省里几个记者。校长和张老师都很激动，叮嘱苏唯：“好好表现，学校培养你不容易，好好表现，知道么？”
苏唯一开始不知道要表现什么。原来学校给苏唯减免学费后，未免要申报自己做的好人好事。申请材料上，又不免将苏唯的经历移花接木、添油加醋了一番。弟弟死了、妈妈病了、爸爸出走，为了支撑这个家，常年考第一的小苏唯毅然辍学，去省城打工养家。在学校和老师的关心和苦劝下，才将一朵祖国的花朵挽回到了温暖的课堂。简直是一个感动中国的故事。
苏唯僵硬地笑着。照相机的闪光灯刺眼，摄像机上的小红点闪烁。那个女主持人穿着体面的套装，红唇开开合合，身上还有香味。苏唯很紧张，但忽然间开了窍——这个世界上，苦难是有价值的。别人可以消费自己的苦难，将同情的泪撒一撒，然后庆幸自己生活一切安好。而她呢？跪着洗沾姨妈血精液的床单都可以，卖一卖自己的悲惨可怜，又有什么关系呢？于是，苏唯在镜头里哭了。母慈女孝，和她妈妈抱头痛哭命运的不公。她流着泪，拿出打工赚回来的两千多块向记者展示，——这些钱，都要用来给妈妈治病。
苏唯长大了。她被纳入了各项公益捐助项目，她交上了北京上海广州的笔友，企业家们捐助她上学，各地中学请她轮回演讲自己的事迹。苏唯成了一个当地的名人，在高分考上上海的大学后，这个有情有义的神话更完美了。苏唯对来采访自己的记者说：“我对大学只有一个请求，希望能给我妈妈也安排一间宿舍，我必须照顾我的妈妈。”
就这样，苏唯站在了校长的旁边，代表全体新生发言。她谈大城市里孩子无法想象的贫穷，谈生活施加在自己家庭上的苦难，谈理想、谈责任、谈信念、谈爱与宽容。这些故事在过去那么些年无数场合中被悉心打磨，每一段都熠熠发光，每一个衔接都婉转动人。所有人都被打动了，包括为了接主持人女朋友而在一边打瞌睡的江鸿声。
苏唯并不是很美，但纤弱的外表和倔强气质反差，让她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。她和江鸿声认识的女孩都不一样，太不一样。江鸿声被她的故事感动了，感动得一塌糊涂，舞台中央，他的视线聚焦处，那一袭白裙是那样的美丽圣洁、楚楚动人。
江鸿声开始追求苏唯。苏唯一开始，对这个油头粉面爱出风头的师兄，说不上喜欢，也说不上不喜欢，只是有礼貌地接触着。但接下来她知道了他的身份。当搜索引擎上显示出林氏公司的股价、地标、林素心的身价，苏唯的心漏跳了一拍。电脑屏幕上，林氏酒店富丽堂皇，酒吧奢靡、房间雅致、庭院幽深、俱乐部神秘。苏唯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柔软的、洁白的、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床单，思绪又飘得很远很远。
三
林素心似乎真的妥协了。她不再阻止江鸿声和苏唯来往，偶尔，还邀请苏唯一起回家吃饭。她和颜悦色，出手阔绰，仿佛从来没有不喜欢过儿子这个女朋友。江鸿声欣喜异常，但苏唯惴惴不安。一时她想，林素心或许是小看苏唯根本没有本事真的拴住江鸿声？一时又想，或许自己正在踏入林素心的某个圈套？世事对自己从来没有温柔容易过，她不敢相信自己从此就能交这样的好运。
厄运，果然如期而至。当在宿舍门口看到苏全有的那一刻，苏唯的心里反而平静了。
“彩娥，”那个肥胖油腻、唯唯诺诺的人讨好地笑着。苏唯站住了，冷冷打量他。苏全有急着分辩：“彩娥，我是爸爸呀！我是爸爸！”他的唾液横溅，苏唯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，说：“我不叫彩娥，你认错人了。”
苏全有一把抓住好不容易找到的救命稻草——“我怎么会认错呢？你就是我女儿！”他从怀里掏出卷得密密麻麻一堆报纸来，一张张焦急地翻着——“你看，从小到大跟你有关地报纸，我都留着。彩娥，我本来没脸来见你们母女，但是这次你不救爸爸，爸爸就没活路了啊！”苏唯不想跟他啰嗦，用力打开他来纠缠的手，急急转身走。泛黄的报纸被拍散，漫天飞扬起来，大大小小，远远近近，苏唯从十五岁至今的张张照片，就这样散落一地。她停住了脚步，忽然哭了起来。
苏全有欠了二十万赌债。他本来逃到外地避风头，没想到赌场找到。他伸出少了一根指头的右手，涕泪横流：“女儿，女儿，你帮帮我吧，我知道你现在有个有钱男朋友，你帮帮我吧！”苏全有的头发油腻地贴着头皮，眼睛又红又肿。苏唯咬咬牙：“你记住，只有这一次。收到钱后你马上走，永远永远不要再找我，我们恩断义绝。”
江鸿声没有那么多现金，他们只能去找林素心。林素心坐在老板椅上，似乎是在闭目养神。良久，才叹口气说：“算了，到底是你爸爸。骨肉亲情，怎么办呢？”林素心的目光凛冽，苏唯感觉芒刺在背。
林素心让苏唯先走，留下江鸿声谈话。苏唯能猜到她在和江鸿声谈些什么。她破功了，掉进了林素心的金钱圈套，从一个不沾染铜臭莲花般的好女孩，变成了江鸿声熟悉的围着他要钱的普通女人。一旦她变得和别人一样，江鸿声很快就会厌倦，很快。苏唯的心沉了下去，对苏全有的那一点点的心软和期待早就愤恨驱逐得无影无踪。
苏全有不是一个守信的人，有了第一次，很快有了第二、第三次。甚至，在被苏唯和江鸿声拒绝后，他直接找到了林素心。苏全有哈着酒气，对前来兴师问罪的苏唯笑：“你不是一个大孝女么？大孝女，怎么能不帮自己的老爸？”
苏唯和江鸿声之间，慢慢就有了嫌隙。一场激烈的争吵后，苏唯抱着自己的双膝，无助地痛哭：“我有什么办法？我有的选择么？我也想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妈妈，老天爷让我自己选么！”江鸿声沉默不语。苏唯想，这大概，就是林素心的反击了。她明白正面阻挠没有用，她想让江鸿声自己知难而退。
解决的方法，苏唯很快就想到了——如果躲到上海还躲不开苏全有，那就躲到外国去吧。去留学、去移民，去以一个苏全有再也找不到的地方。可出乎苏唯意料的是，江鸿声听到这个提议很犹豫，他的狐朋狗友都在国内，是不愿意出国受苦的。倒是林素心表示支持，对苏唯赞许到：“出国是个好主意！鸿声，我一直想让你出国念书，历练历练也好，但是你那么娇气，怕你照顾不了自己。现在苏唯陪你一起去，我就放心了。出国好，苏唯这个主意好！”
一瞬间，苏唯有一些晃神，以为自己对林素心的提防，真的是小人之心了。
四
正在苏唯兴冲冲决定远走高飞的时候，接到了那个电话——“你是苏全有的女儿吧？你老爸欠债不还，现在在我们手上。准备一百万赎金，否则不要怪我们不客气！提醒你，不许报警，不许报警！”
苏唯拿着电话的手在发抖，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才面色苍白地转过身，望着江鸿声。江鸿声疑惑问：“小唯，出了什么事情？”苏唯捂住自己的嘴，哭了起来：“我爸爸被人绑架了，他们要一百万赎金。”江鸿声愣住了：“绑架？你确定么？”看到苏唯拼命点头，他立刻六神无主起来：“天啊！那怎么办？怎么办？”
苏唯看着窗外上下翻飞的树叶，沉吟了片刻，说：“鸿声，不如我们报警吧。”“报警？”江鸿声愣了，“报警不要紧么？”苏唯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：“我们要相信警察，对不对？”
两天后，苏唯带着一个行李箱，按照绑匪的要求去一个商场。人流中，苏唯的心扑通扑通猛跳，握在箱子上的手不断地颤抖。爸爸，爸爸，她想着，眼泪不自禁地落下。苏唯东张西望，她想知道，全副武装的刑警都在哪里。似乎是那个保安，似乎又是那对情侣。港剧警匪片里的情节在她脑中一一闪过，她焦躁不安。最后，苏唯还是按照信上的提示，把行李箱放到了七楼一个隐蔽的楼梯间里。放下装着假钞的行李箱时，她有些踉跄。爸爸，爸爸，她想着。
可是，并没有绑匪来拿赎金。警方的埋伏行动，失败了。
“是不是绑匪发现我们报警了？”江鸿声焦急地问，“又或者，他们知道这箱子都是假钞？”苏唯呆呆的，不吃不喝，也不说话。“那你爸爸，你爸爸，”江鸿声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，“是不是凶多吉少了？”苏唯转过头，他们俩面面相觑，似乎彼此都那么陌生。
再过了两天，忽然，警方打电话来，说在郊区发现了一具男尸，外貌特征和苏全有有几分相似，让家属前去认尸。江鸿声立刻开车，载着苏唯直奔尸体发现的地方。一路上谁都不说话，各自有心事重重。
下车后，苏唯踉踉跄跄地跟着警察向河滩边走去。她魂不守舍，满心绝望。
老天爷，求求你了，求求你了。
让他死了吧，不要让他再拖累我了。我要去美国了，我要加进豪门了，我受苦受够了。我那么辛苦一步一步拼搏到今天，不要让他再来拖累我了！
老天爷，求求你了！！
但苏唯的前半生，老天爷从来没有对她温柔容易过。这次也不例外。
那具尸体不是苏全有。
苏唯瘫倒在地，失望地放声痛哭。
五天后，苏全有从澳门回来了。那起所谓的绑架案，被警方判断为一个恶劣的玩笑。
五
苏唯出发去美国前，林素心又在办公室见了她一次。
“小苏，一个人去国外，自己照顾好自己，”林素心慈祥地笑着，“经济上，你不用担心。虽然你和鸿声不在一起了，但我答应过送你留学，我一定会兑现自己的诺言。”
“林总，谢谢你，”苏唯低声说，忽然，气血上涌，终于忍不住说，“但有一件事，我憋在心里很久了，我想问你，那起所谓的绑架案……”
“小苏，”林素心打断她，你知道么，那个所谓绑匪给你打电话的时候，鸿声都听见了。绑匪再三强调了，不要报警，但你报了。”
苏唯咬着嘴唇不说话。
“配合警察行动，我可以提供一百万现金，但你没有要，你说要听警方的，用伪钞，这件事情，鸿声也知道，”林素心抱着胳膊站起来，缓缓说，“江边男尸，发现不是你父亲，鸿声说，你当场失望地哭了出来。你这么失态，连我的傻瓜儿子都全看出来了。门楣、金钱，在我儿子这种养尊处优人的心里，都不算什么。他们任性，想要什么就要什么，跟你在一起，说不定还有救风尘的优越感。”
“他们以为受苦的一定是天使，自己只需要圣母一般地、高高在上地施舍就可以了。他爱你么？他对你的感情，和你对他的，一样不纯粹。他不接受作为一个人的你，你爱的也不是作为一个人的他，这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。”
“我只有让他怕你。让他害怕你代表的那种处心积虑，那种绝望，我只有让他怕你，你懂么？他从来没有过过那种生活，他理解不了你。但我能理解，”林素心按住了她的肩膀，“我能理解你。我白手起家，什么样的困境没经历过？什么样的背叛被遭遇过？我谈不上喜欢你，但我理解你。那你理解我么？理解一个作母亲的希望保护自己孩子的心？一个十几岁就开始利用人心、尔虞我诈的小女孩，你觉得我应该放心么？”
苏唯忍住眼泪，点点头：“那还是要谢谢你，林总，谢谢你兑现你的诺言。”
林素心微笑起来：“小苏，我们是同一类人，我看好你，前程远大。你这次只是年轻、急躁，露出了马脚，但假以时日，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。”
苏唯笑起来：“有林总坐镇，我怎么能不急躁，不露出马脚？不是你给我一个出国的大饼，我一定不会乱了方寸。对了，我爸爸能够顺利找到我，相信也是你的安排。现在回想起来，他不识几个字，怎么会去看那么多报纸？他从来不看报纸。”
林素心微笑：“是啊，你从小到大那么多关注，要搜集全你的报道，也花费了一些时间呢。”
图片来自[email protected]二中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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